来源: 2010-02-03 13:33:41
岁暮时分,镇上的馄饨铺都已经打烊了,唯一的小人书店也贴上了封条,街上乱跑的孩子越来越少,只有几只零散的鸡在巷子散步,光线在我的童年里越来越稀薄,这时候的南食店摆出了红红的鞭炮。
姨妈给土灶加上了一捆柴火,里面的芦苇秆子便噼噼啪啪地响了。我凑过去看热闹,额头被映得滚烫。妈妈在大锅里搅动着汤勺,她和姨妈大声说着话:“今年我们两家子在一起过,打牌就不缺脚了。再过半月守岁的时候,要崽伢子都穿好点,要把建刚的棉袄换掉。”
菜做好了,我去端汤,想不到瓷碗把我的手狠狠地烫了一下,我跳到一边拼命吹自己的手指头。妈妈在一旁看见了,叫我走开,自己麻利地端走了那只碗,看着她那轻松的表情和娴熟的动作,我觉得妈妈根本没有感觉到那只碗有多烫人。
晚饭我们吃湖藕炖排骨、辣椒炒腊肉,妈妈穿着红色纺绸棉袄,很好看,丝光随着她说话的节奏一闪一闪。我在桌子下用脚踢着表哥,她们的话我听得不是太清楚,好像讨论过年将要发生的事情。小镇的新年比不得城市里的烟花耀眼,但总有不一样的玩乐。比如,二表哥很会放鞭炮,特别是冲天炮,他从来不怕冲天炮烧了他的手,敢用它瞄准任何东西发射,当然是背着大人进行的。我清楚记得,有一次他用冲天炮击中了田里一只在找食的黄狗,狗一声惨叫之后开始仓皇逃窜,我身上都笑出了汗。
我开始期盼过年的大仪仗,尤其是鞭炮和压岁钱。那用红纸包着的钱去年有一块之多,今年很有可能是两块;还有耍龙灯,那些耍龙灯的都扎着威武的腰带,嘿嘿呵呵地大喊一阵,然后管人家要上几块糍粑就走;至于鞭炮呢,我希望是一挂千字鞭。记得有一年春节我生病了,只有在窗口看其他小朋友玩的份,自己什么都没有玩上。爸爸妈妈不在家,我发着烧,哥哥拿着两分钱到小卖部买了一包姜,对我说,只要吃了姜,多穿几件衣服,蒙头大睡,病就会好。结果等妈妈回来,生姜使我的体温直接升到了四十度,都能烤爆米花了。那个时候我还在城里,并不知道乡下过年有这么好玩。
二表哥抢了好大一块骨头在碗里,他说:“建刚,晚上敢和我出去不?”
姨妈马上敲了一下他的手:“晚上莫带他乱跑咯,他前年过年就发烧了。”
二表哥说:“你不晓得,五舅家说今天晚上打糍粑,几个哥哥都去帮忙,我带建刚去看看,看不得啊?”
糍粑么?我想起来了,手冷的时候喜欢在炭火上烤糍粑,烤糍粑的时候冻疮就不会痒了。糍粑里面塞上腊八豆,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,我心中好奇,这个打糍粑不晓得是怎么个打法?
我就说:“我要去嘞。”
妈妈咕嘟又喝下一小口汤,没有说什么。姨妈说穿多点就可以去,她起身从大柜里取出一支手电筒,掼到了二表哥的怀里,然后拿出一条围巾,说把建刚包扎实了。
出发
外面寒气好大,还起了一点点薄雾,我们钻出巷子,看到田埂像一条黑色的长蛇钻到黑夜尽头,不知道我们到底要走多远。二表哥的手电筒一晃一晃,照到了好多草窝子,还有蛤蟆洞,表哥探了探脚,说:“建刚,你们城里伢子不晓得走夜路,在乡里有月亮的时候,你在田上就要捡黑的走,黑的地方没有水,亮的就是水,你走亮的就踩到水坑了。”我说:“我反正跟着你走,你不带我晚上就不出去。”说着说着,二表哥走得快了起来,一脚绊到一个草窝子,他骂了一声,踉跄了一下,差点摔倒。我赶忙拿过手电筒来,说我来打着咯,你指哪里我就打到哪里。我想要是有火把就好了,火把在电影里被扎头巾的汉子打着,他的额头出好多汗,火把好暖和啊,特别是有一长溜火把在一起的时候,像一条火龙在夜晚往前冲。
表哥越走越快,我估计他是要让身体赶快发烫吧,路上看到几个水窝里都结了薄冰,发着细碎的寒光,我使劲扯了扯围巾,说:“还有好远咯,我都要走不动了。”二表哥说:“你走不动我就背你咯。”
我说:“不要你背,你背要踩蛇。”
二表哥说:“都腊月了,哪里来的蛇?你要想踩蛇,过完年再来,这里到处都是乌梢蛇、菜花蛇,我带你去,踩一条可以拿到供销社卖五块,还可以去塘里踩黄鳝。”
我们路上看见一个打鱼的,他一个人在一片大池塘边上,把网子扯几下,池塘上的月亮就马上碎了,我好像还听到螃蟹吐泡泡的声音,其实那可能是鱼篓子里的鱼发出来的。我之后想起来,那很可能是黄咕鱼,这种鱼最不安分,没有水还能跳好长的时间。那个人穿了双套鞋,冷得不行,又跺脚又哈气,可能收成也不怎么好。表哥远远喊道:“劲宝,你要早点回去嘞,下午我听见你爸爸说要搭灶熏鱼,你连鱼都没有腌。”那个人说:“等你转来,我再打几条,我们一起走咯。”
我看过表哥淳朴的乐子,那天他带我去过镇上买四角钱一斤的鱼,又给我买一分钱两颗的姜糖,这些小东西让我觉得小镇煞是可爱。好像在这个乡下,所有的人都和他很熟悉。他每天跑来跑去,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打招呼,他和生意人扯谈,然后拉人打纸牌,让我见识了好多东西。这今晚的打糍粑,又不知道是什么光景。
遥远的灯
五舅家的灯火慢慢看清楚了,从越来越浓的白雾中传出一群汉子的喊声。表哥一脚踢到一个大蔑笼子,估计那是装糯米剩下的,他呸了一声,带着我推门冲进去,大声喊:“我把姨妈的仔带过来了。”
五舅的屋子里挤了七八个汉子,他们蹲在木凳上吃最后几口烟,守着一个巨大的石臼,他们笑得很厉害,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突然会跳进来,尤其是表哥这样令人高兴的人。他们笑得油灯都有点摇,五舅说:“你来了就好,先带点给你妈妈拿去。”
二表哥给我扯去围巾,然后拿了张小凳,让我坐端正了,他拨了一下炭火盆子,看上面放着的水壶稳不稳。我想既然这么多人挤在这里,打糍粑肯定是个不得了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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